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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好心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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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8 20: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做?」斜倚在門口,胸口半露的她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做什麼?
妓女?」

汗從額頭流下來,心裡暗罵該死的學長,為什麼要派這麼棘手的採訪
題材給他,「呃,我的意思是說…什麼樣的行業都能夠生活…」

「何必自甘墮落到當妓女呢?」摀著嘴,「喔,現在的孩子都很天真
可愛。」

搖搖頭,不想理他,「請讓開,我還要做生意。」

望著那毫不慍怒的臉,有種東西,讓他覺得赧然。

「我的期末報告需要採訪妳。」他的聲音小小的,額頭的汗不停的滑
下來。

「那也等我下班再來。」還是一逕歡快著,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

等天將要亮了,疲勞的她剛洗過澡,蒸騰著沐浴乳的芳香,睡眼惺忪
的跟他去喝豆漿。

「呃,請問…」

「在你採訪前,似乎先通報自己的姓名才有禮貌,」打斷他的話,「
即使採訪對象是殺人魔,甚至是妓女。」

自我介紹,「江彩香。」

慌亂的將本子一合,鉛筆盒、錄音機匡啷啷的跌在地上,「我…我是
楊興宏。S大新聞系二年級,請多多指教!」

被這副慌張的樣子逗笑,楊興宏這才發現,不再年輕的她,應該有過
豔麗若牡丹的年華。

「叫我彩香,我也叫你阿宏吧。」

他的期末報告很精彩,都是拜她所賜。

「彩香~」高興的跑去找她,當然是「下班」後,「看!我得到92
分!」

已經熟稔起來的他們,很高興的跑去吃蚵仔煎。

「彩香,妳幾歲了?」他望著明亮燈光下的彩香,發現眼角出現了一
點魚尾紋,雖然只是一點點,心裡還是難過了起來。

「35。」笑笑,「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年紀當妓女快要沒行情了?別
忘了,我是公娼,不至於有過早的使用年限。」

「那,阿宏幾歲?」喝著鱸魚湯,眼睛黑白分明的閃閃。

「20。」他的聲音還帶著稚氣。

「小孩子。」

「喂。」還沒來得及抗議,阿宏的肩膀挨了重重一下,「靠,小子,
聽說你拿了實習採訪最高分哪!還帶漂亮妞兒一起吃宵夜!」

學長?!

不知道怎麼搞的,他臉上的血色全褪去了,只祈禱學長們趕緊離去。

「嗨!」學長笑瞇瞇的拉了張椅子坐到彩香的旁邊,「沒想到我們那
個會臉紅的阿宏,會認識這麼豔麗的大美人兒,好好替我們調教一下
阿宏。」

「喔,你們誤會了,我不是阿宏的這個,」彩香笑瞇瞇的,晃了晃小
指,「我是他的採訪對象啦。」

每個人的表情都僵住了,包括阿宏的。心裡又愧又氣,不該約彩香出
來吃宵夜的。

「巴不得天下每個人都知道妳是妓女嗎!?」咬著牙。

彩香的表情只空白了一下下,慢條斯理的將湯喝完,「買單。」她指
了指學長那桌,「連他們的一起。」

沒有辯白也沒有回頭,一路走一路吹著口哨,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事後,阿宏一直找不到彩香,只接過一通電話。

「對不起。」對著看不見的彩香說。

「沒什麼,」彩香說,「像我這麼好心的妓女,是不會記恨的。」

不過,阿宏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若不是在抽屜裡找到了這份陳舊的報告,他不會想起這件事情。

放棄記者夢這麼多年,他從最基本的助理幹起,今天也成了獨當一面
的業務經理。

經理阿…聽起來多麼厲害的樣子,對嗎?

打開存摺,他疲倦的將手指耙梳過頭髮,這麼少?

他以為應該有七位數,結果股市替他「保管」了九成。雖然已經東挪
西移的遮掩,但是,要怎樣逃過明天的查帳,他還不知道。

這一切,都是陷阱嗎?總經理的嘴臉還在他面前獰笑。

「不要胡說,我怎麼會教你盜用公款?」身為學長的總經理,慢條斯
理的擦了擦眼鏡,「我只告訴你,收到公款和交付出去的那幾天時間
差,可以善良利用。我可沒教你拿去玩股票。」

為什麼明天就要查帳呢?他盡力的遮掩,卻還是欠了兩百萬,可以借
的地方都借了。

難道…我要為了這兩百萬身敗名裂?

哭了出來。

怎麼面對父母親,怎麼面對未婚妻小蕙?讓公司發現了這件事情…未
來的人生,等於宣告終結了。

絕對不要,絕對不要面對屈辱的牢獄。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進陌生的漫畫王。服務生親切的迎上前,他指
定了一個包廂。

抖著手,將安眠藥從包裝裡拆出來,玻璃紙不太好撕,或許他的手抖
得也太厲害。

當安眠藥堆成一小座丘陵,害怕和絕望讓他的眼淚流個不停,他抓起
藥,哆嗦的往嘴裡送。

「唉唷,客人,我們跟你無怨無仇,怎好在我們這兒尋短?將來我們
生意做是不做?」爽利的女聲帶笑,跟著拉門和一杯七喜,嬌媚的眼
睛望著他。

「我…我…我沒尋短…這是…這是感冒藥!!」被窺破了心事,阿宏
又羞又氣。

「客人,這麼告訴你好了,這種醫師處方箴呢,每顆只含0.04mg的安
眠成分,要到致死量,起碼要吞個兩百顆。若是兩百顆全吞進去,你
的胃可能受不了這麼多的藥,讓你拼命的吐出來。死不成,反而白受
罪,那又何必呢…阿宏?!」

在陌生的地方聽見自己的名字,他轉過去看她,這麼長久不見的熟悉
身影,讓他呆了半晌,才輕呼,「彩香?」

她變得豐腴,原本風吹得倒的嬌弱,一變圓潤而健美。只有那雙微微
厭倦的眼睛依舊,這麼多年,還是厭倦而嬌媚。

看到熟人,阿宏哭了出來,滿手的安眠藥滾得到處都是。

「乖,告訴彩香姐,做啥要走到這一步呀?」輕輕拍著他的脖子,彩
香的聲音像是催眠,溫柔的問。

不知不覺,將盜用公款的事情告訴了她。

「我完了…等明天一查帳,就知道我盜用了多少公款,公司一定會告
死我,一切都完了…我不要坐牢…我不要…」

「不過是兩百萬。」彩香很輕鬆的回答他。

阿宏發起脾氣,「我能借的都借完了!就是還差兩百萬!我也沒有辦
法呀!」

「跟我借,如何?」彩香笑嘻嘻的指著自己,「這家漫畫王是我開的
唷,手上還有點餘錢周轉。不錯吧,當妓女還能全身而退。」

聽到「妓女」這兩個字,阿宏說不出的刺耳。

「我可以借你錢。不過,你得優先還我。」彩香還是好脾氣的笑瞇瞇


「當然!我一定會優先還妳錢的!」突然出現一線生機,窒息感突然
鬆了鬆,「但…為什麼?我以為…妳對我生氣了。」

沒有轉過頭,彩香微微的笑笑,「怎麼會呢?為什麼我要對你生氣?
像我這樣溫柔善良的人,」她轉過頭來,燦笑若繁花,「怎會對你生
氣?即使我曾經是妓女,也算是個好心的妓女呀。」

說不出口的刺耳。就是刺耳。

但是他接受了彩香的支票,也簽了借據。

「每個月,都要還我五萬塊唷。一萬是利息,四萬是本金,夠便宜了
吧?」彩香還是溫柔的笑著。阿宏的臉卻蒼白了。他迅速的回頭看著
簽了名的借據。

「我可以,我知道這樣的利息很低…」他的汗不停的流出來,「但是
本金…本金會不會太高了?我每個月的薪水只有三萬五…」

「這我不管唷,」她的眼睛嬌媚…或說可恨的妖麗,「既然借條這樣
簽了,就乖乖的實行吧。不要想賴得過去。只要少給一毛錢,我會馬
上讓你坐牢的。畢竟,我已經這麼好心的收這麼低的利息了。」

「…惡魔…」緊緊咬著牙,這不就像是死刑改判無期徒刑?

「怎麼會?我這樣善良,我收的利息不到五釐唷。」

「我去哪裡生那麼多錢給妳!?」阿宏吼了起來。

「誰規定你只能有一份工作?」彩香笑了起來,「只要願意工作,一
定有辦法的。若是真的太苦了…我可以介紹你去當牛郎。」

望著淺笑的彩香,他有些覺悟。

「妳一直恨著我,對不對?因為那時候我說妳是妓女…」

「胡說。」她的聲音很輕快,「我才不會記恨哪,我的心腸那麼好,
雖然曾經是妓女。」

恨恨的望著這個心胸狹小,為了遙遠的一件小事,將他逼入絕路的可
恨女人,「我會還妳的,放心吧。『好心的妓女』。」

她微斜著眼睛,發出銀鈴似的輕笑。

接下去的日子,地獄不足以形容。阿宏找了一份夜間的量販店倉儲員
的工作,除了白天的正職,晚上還要體力勞動好幾個鐘頭。

開頭一個月,他幾乎撐不下去。下班後,他癱軟在倉庫前面的鐵椅上
喘,懷疑自己這樣的拼命到底有沒有用。

「我應該殺掉那個笨女人。」他自言自語。

「阿,殺掉自己的恩人,從小偷變成殺人犯,真的越來越墮落了。」

不提防聽到了彩香的聲音,他嚇得跳起來。

笑嘻嘻的彩香將一大包魯味放在他的面前,還有好幾罐啤酒,拉開拉
環,清涼的嘶嘶聲,她的眼睛滿足的彎成兩個下弦月,「阿,帥。」

「也來一罐吧。」

累得沒力氣反對的阿宏,大口大口的灌著冰啤酒,沒想到,勞動後,
台灣啤酒的滋味這麼美好。

「錢已經匯到妳的帳號了,還得來嘲笑我才甘心嗎?」阿宏沒好氣的
說。

「嘲笑?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彩香受傷的說,「人家關心你ㄟ…


「哼。」喝著啤酒,嚼了一口金針菇,或許,自己誤會她了,大老遠
的提了酒菜來探望…

「人家擔心你太累嘛,」彩香將一串雞心拿起來啃,「看你想不想換
個工作,以前的大姊來問我,有沒有合適當牛郎的料子,我一下子就
想到了你說…」

她果然是來嘲笑我的。

「我死也不會賣身的!!」口裡的食物因為激動噴了出來,「你當我
是誰?我絕對…」

「賣身的話,本來五年才還得清的債務,五個月就能還清了唷。」彩
香還是笑嘻嘻,「五年和五個月,玩女人還不用錢,如何?要不要去
看看?要不然,可能會因為打工過度活活累死唷…」

阿宏怔怔的望著她。剛剛扛貨的肩膀又劇烈的疼痛起來。對呀…當牛
郎的話,又不會有人知道…不要說就好了。

只要熬五個月…五個月…

「你要考慮嗎?」彩香溫柔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惡魔的誘惑。

「不…不要!」他抓起另外一罐啤酒大口大口的灌,「死也不要!」

「那真的會累死呢。」

為了她那種嘲謔的表情,死也不能去當牛郎,當的話,這輩子別想在
彩香的面前抬起頭。

「不!」

但是繼續打這種工,真的會累死。

不過,熬過了一個月以後,漸漸的,僵硬疼痛的肩膀不再那麼痛,等
他習慣了,也換了補習班導師的工作。

「不打算賣身嗎?聽說你的女朋友跑掉了。」

「閉嘴!妳給我閉嘴!還不是妳害的!」他一面灌著彩香帶來的啤酒
,一面揮汗如雨的在補習班改考卷,「如果不是妳逼得這麼緊…」

也不會因為口袋空空和瘋狂的忙碌,丟掉了未婚妻。光想到心裡就劇
痛。

「嘖,」彩香冷下臉,「我讓你虧空公款的嗎?」

握緊了筆,他知道自己不能怪彩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我只是…不小心走錯了一步呀…為什麼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想
到小蕙的喜帖,他哭了出來。

「你記得問過我,為什麼作妓女嗎?」彩香支著臉,拿一個拉環彈另
一個,「我也不過做錯了一件事情,不小心嫁給一個人,就終生沒有
回頭的機會。」

拉環互相碰撞的跌到桌子下面,「你的條件比我好多了。大學畢業,
什麼樣的工作和兼差都容易找,又是個男人,除了賣身,路多的是。
我就算願吃苦,也不到你的薪水一半。」

她笑笑,還是嬌媚的,只是眼角的魚尾紋深了些。

「所以,一個負債又拖著小孩的女人,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沒
有資產,除了賣身,還能怎麼辦,你倒是告訴我。」

吹著口哨,拉開了另一罐啤酒,「你比我幸運,還有我這樣的惡質神
女要幫你。」

阿宏楞楞的望著她,心裡洶湧著五味雜陳的情緒,從來不知道彩香的
身世這麼坎坷。

我卻對她說了那麼過份的話。

「唉唷,你當真了呀?」彩香笑出來,「都快三十歲了,還這麼天真
,我說啥信啥?」

「妳…妳…」難道剛剛彩香說的…

「騙你的啦!」她哈哈大笑。

「尤彩香!!」阿宏氣得大叫,「那妳為什麼…」

「嘻嘻嘻…」彩香跳下講桌,伸伸舌頭,「因為我愛慕虛榮呀…」

她笑著離開教室,阿宏卻覺得落在她身上的陰影,看起來這麼傷悲。

躺在床上,她的神經像是緊繃的弦,輕輕一撥,馬上會斷裂。

吞了口口水,狂跳的心臟還沒有歸位的打算。就只是夢,她安慰著自
己,電話鈴響又讓她驚跳了起來。

「喂?」她的聲音還在發抖。

「還在睡?這麼好命?」母親嘲諷的聲音透過話筒,這麼長久以來,
還是比惡夢還惡夢。

彩香嚥了口口水,望著牆上的鐘指著十點,的確是遲了。

「起來了。」她的聲音微弱。

「妳兒子遊學的錢呢?妳不會也要我出吧?」母親的聲音越發尖銳。

遊學?什麼時候?她不曉得寄養在母親家裡的孩子要遊學。

「我不知道…」

「妳什麼都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妳都這麼沒有責任感!就顧著自
己快活,從來也不想想妳的兒子!小孩是妳的ㄟ!妳這個作母親的…


母親的話嘩啦啦的從話筒那邊流過來,漸漸將她淹沒,窒息。就像夢
裡無止境的大水。

就要淹死。

她定了定神,在母親猛然砸下話筒後,靜靜的去提了二十萬塊的現金


就要考大學的孩子看見她,還是稚氣的衝上前,親暱的抱著母親,外
婆的表情不知道是嫉妒還是不屑。

「媽,這是二十萬。」她戰戰兢兢的將錢拿給母親。

點了兩遍,母親突然冷哼一聲,「瑣費呢?」

有點不明白的望著母親。

「妳是死人哪?!」母親的聲音又高亢了起來,「小孩子出國,身上
不用帶一點錢嗎?還是要從我們的生活費裡扣?如果這樣,妳乾脆帶
回去養算了,幹嘛這樣累死我?」

彩香像是得了啞症,忍著淚,將錢包裡所有的錢全拿出來,「我身上
還有兩萬塊。」

「阿媽,我們有零用錢…」孩子慌張的替她擋,只惹來外婆更憤怒的
譬罵,「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東西,只會衛著恁老母!我算是白疼你們
了…」

好容易從娘家脫身,彩香一行走,一行哭著回來。回到家裡直哭了半
個鐘頭,這才精神委靡的的到店裡幫忙。

阿宏到了漫畫王一看,嚇了一大跳。

「妳的眼睛怎麼了?」腫得跟核桃似的,大約看言情小說哭的,「該
不會又被逼賣身養家吧?」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被這麼一問,怔怔站著的她,眼淚又無表情的滑
下來。

「我好累。留下來打工。」吩咐著阿宏,「我算今天的薪水給你。」
走進包廂,頹然的倒下來,一動也不動的睡著了。

「彩香?彩香!」阿宏害怕的搖著她,店裡的女孩子制止了。

「讓她睡啦,」跟著她很久的小桃搖搖頭,「大約又回家受氣了。」
拿了薄被幫她蓋上。

「受氣?」誰能讓這麼跋扈乖張的女人受氣呢?

彩香直睡到凌晨兩點多才醒,楞楞的坐起來。發現阿宏累得在旁邊睡
著了。

「回家睡不好?」搖著阿宏。

「這幾天太累了…」他揉著眼睛,彩香坐著,不像往常那樣囂張,無
助的坐在黑暗中。

「…那是真的,對不對?」阿宏輕輕的說,「為了養家,所以賣身。


「不,是我自己沒有用,是我賤。什麼都做不好。做什麼都失敗。」
不會笑的彩香望著虛空,看起來像是空空的洋娃娃,「我連跟人家合
夥做地攤生意都失敗。媽媽又逼著我要生活費。阿…小朋友需要生活
費…那是應該的。」

雨好大…大得像是會淹死人一樣…雨好大…

她在萬華避雨,疲勞到幾乎死掉又濕漉漉,就這樣往牆上一靠。

「三千,好不?」緊張的老阿伯,對著她說。

望著他很久,看著他的黃板牙和緊張。點了頭。原來墮落是很簡單的
事情,兩天她就賺到要給母親的所有生活費。

只是生活指數一直在飆漲,她也咬牙潦下去。

「是我不好。」彩香笑了起來,黑暗中微微發螢光的雪白面容,「是
我沒用。」

「…妳媽媽…妳媽媽…知道嗎?」

彩香點點頭,又很快的搖搖頭。「不要說這個了。」

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到她的脆弱。不過,也就這麼一次。


之後,阿宏會懷疑那夜是不是夢,彩香精力充沛的嘲弄他,活潑潑的
過每一天。

只有非常偶然的,他會看到彩香陰沈的側面,靜靜的,像是被影子壓
得透不過氣。

「你想太多了。」彩香喝了茶。微微的風梳著她的長髮。

他也覺得自己多慮了。

隔了幾天沒見到彩香,忙於工作的他,收到了彩香的信。

詫異的阿宏打開了信件,不知道有什麼說不出來的話需要寫信。

「親愛的阿宏:

收到信的時候,我大約到了很遠的天堂,你不用訝異,當然也不
會悲傷。可能的話,我希望你替我高興一下,終於脫離了這個該
死的宿命。

我的孩子從外婆那邊聽到了真相,對著回家的我,氣急敗壞的喊
:『妓女!』

然後推開了我的手。看著比我高的他們,突然呼出了那口鬱悶的
氣。

我的本質並沒有改變,但是,卻從溫柔親愛的母親,變成了敗德
噁心的妓女。

終於可以結束了。

用不著邊哭邊用頭撞牆,試著阻止不會停的頭痛。用不著懷著一
天天的不安,恐懼母親或孩子會發現我的職業。用不著咬著牙捱
著不同的男人不同的身體不同的戳刺和肢體的酸楚。

自由了。

不用咀咒自己的命運,連帶的咀咒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母親。不
用一看到他們只想到永遠無法喘息的現實。

阿,我曾經是非常非常的愛他們的。但是到了最後,恨他們恨得
,如此切齒,僅次於恨自己。

愛也放下,恨,也放下了。了結了這一切的債務,我不欠誰,終
於誰也不欠了。

走了好久,銀白的馬路延伸到很遠,水銀燈迷離。幻境似的夜深
,薄鐮刀的下弦月。

多久沒抬頭了?

二十年如迷夢一場。足足二十年的惡夢,一直醒不過來。就是年
少時不慎嫁錯了一個人,這輩子就毀了個完全,連回頭的機會都
沒有。

想哭自己的眼淚,笑自己的酒窩。想生氣自己的憤怒,傷懷自己
的春秋。而不是為了別人。

不想用一輩子只為了彌平一個錯誤,為了這個錯誤,永遠的被放
逐。

想戀愛…好想愛一個人…好想被愛…好想被一個人愛。

而不為了這些自私被罪惡感日夜的啃咬。

但是,這些自私永遠也不會實現。一日為娼,終生為娼。誰也不
會原諒我,就算是你,並肩行走的時候,還是會有不自在的困窘


但是,我還是感謝著你。只有你是自在的,不拿我是可憐的或可
恥的生物看待,為了這點,你可以不用償還欠下的債務。這是神
女的朋友,給你的一點點禮物。

這一切,終於可以劃下句點。熱切的期待重新開機的那一天,這
樣的熱切,像是第一次的約會。

我期待肢骨腐離快速的那天,我期待自己不復存在的彼時。

若還有來生,我希望永遠不被出生。 」


隨著信飄下來的,是他簽下來的借據。望著手上輕揚的薄紙,腦筋困
難的運轉。

不會的…她怎麼能夠這樣就放棄?就為了這麼小的事情放棄?

忘記可以搭車,一路跑進漫畫王,哭得眼睛紅紅的小桃,哽咽的說:
「阿宏…老闆娘她…」

我不相信。跟著小桃去拈香,看著遺照裡微斜著眼睛的彩香。

騙人的。

棺木裡只有彩香的衣服,留下遺書的懸崖上面,只有彩香的鞋子衣物
,和困難撈獲的一點毛髮和殘肢,卻怎樣也找不到其他的屍身。

為什麼憑著連面目都沒有的殘骸,就認定那是彩香呢?

彩香一定是開玩笑的。她一定躲在暗處,吃吃的暗笑。等大家哭成一
片的時候,才嘩的一聲跳出來,「哈!騙你們的!」然後前仰後俯的
笑得掉眼淚。

但是她一直沒有跳出來,就這樣安靜的葬掉她的衣服和陌生的殘肢。

棺木就要放下去的時候,阿宏突然排開眾人,「為什麼要急著埋掉彩
香?」奮力的掙扎,不讓其他人阻止他,「彩香只是失蹤,並沒有死
,沒有她的屍體,為什麼急著埋掉她?!不要造她的墳墓,她還沒死
呀~」

彩香的母親和孩子緩緩的轉過頭來,無表情的望著他,那漠然的眼光
和灼熱的太陽交會又交融。酷暑裡卻有著嚴寒的冰霜。

為什麼你們不傷心?為什麼呢?你們的女兒,你們的母親死了呀…

他昏了過去。

小桃在他醒來後,面帶愁色的望著他。

「彩香的媽媽…彩香的孩子…沒有人覺得悲傷。」覺得嗓子眼裡塞滿
了砂石。

「唉,他們都很傷心呀,」小桃擔心的說,「阿宏,倒是你,悲傷的
太過頭了…」

不是為了彩香的死悲傷,不是。彩香又沒有死。

那被海水泡脹的殘肢和海草似的頭髮,不可能是彩香的。

***

「他媽的彩香。」一面把啤酒倒到海裡去,一面喃喃的咒罵著。

坐在發現彩香遺書和鞋子衣物的懸崖,一面悶悶的灌著啤酒。沒有懈
怠過尋找彩香的念頭,這些年的奔走,還是徒然。

「妳這笨蛋,我告訴妳啦,欠妳的錢還是還清了。開玩笑,怎麼可以
讓妳看我的笑話?既然我唸過大學,又是男的,怎麼可以在比妳優越
的條件下,還輸給妳?」

又倒了一罐啤酒到海裡。

「不但這樣,我還買下了妳的漫畫王。等妳回來的時候,隨便妳爽怎
麼窩,就怎麼窩。我不會跟妳收錢。本來我也覺得奇怪,妳幹嘛開這
漫畫王,後來聽小桃的媽媽說,以前妳受了委屈,就喜歡往漫畫王躲
…」

那天彩香屈身睡在包廂裡,疲憊的臉頰掛著淚,沈默的躺在搨搨米上
。除了偶爾睡夢中輾轉的啜泣,蜷縮得像是受傷的貓咪。

這樣躲在滿是幻夢虛構的漫畫世界,寂靜的排開所有的過往和屈辱,
躲著。

依在她的旁邊,聽著她起伏不定的呼吸。想要替她蓋被子,替她把眼
淚擦去。

若不是她突然醒來,阿宏打算這麼做。

「…所以,妳回來吧…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妳…或是傷害妳。」

海面金光閃閃,層層的幻化著七彩。

「回來吧。」這次我不會說妳是妓女。

不,就算是妓女,也是好心的彩香,妳的本質,沒有改變。

蹣跚的下了懸崖。聽說潮流可以將人捲到很遠。或許明天該去八里看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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